小說王耽美小說網

第189章

關燈
話說薛福被放回家, 他塞了一點錢給放他出來的獄卒,獄卒告訴他說,韓霽之所以選擇放了他, 是因為永平侯放話出來,說要上折子參奏他,韓世子不願意為了他得罪永平侯,所以選擇把薛福放回家。

這個理由薛福聽得十分得意。

他就知道侯爺絕對不會拋下他不管, 不枉他這麽些天守口如瓶,什麽都沒說。

回去的路上, 薛福高興極了, 這麽些天在牢房裏困著, 雖說沒受什麽刑, 但牢裏悶熱潮濕,他好些天沒洗澡, 便叫侯府的車夫轉道去了湯店,美美的洗了個澡才回侯府去。

一下馬車就看見門房小六子跑過來請安:

“福爺, 您可回來了。侯爺已經派人到門房問過三回了,您再不回來,侯爺都要帶人出去找你了。”

薛福覺得侯爺實在是太關心自己了, 連聲說道:

“知道了知道了,這不回來了。我這就去見侯爺。”

薛福往薛冒院裏走的時候,在路上問同行的小六子他們:“我不在這幾天, 府裏還好吧?”

小六子和其他兩個人對望一眼, 欲言又止的, 薛福見狀追問道:

“怎麽?還真有事啊?”

小六子是薛福一手帶出來的,平日裏最聽薛福的話,見他發問不敢隱瞞, 湊過去對薛福說道:

“您不在這幾日,侯爺的病……又犯了。”

薛冒的病……薛福心裏門兒清,臉色一凜:“那,那位……沒事兒吧?”

小六子說:“從外城請了大夫,蒙著眼睛進來看過診,說是還好,都是皮外傷,性命無礙。聽內院伺候的人說,侯爺那晚陪了整宿,後來也不知道怎麽樣了,您知道,我們都是外院的,您不在家,我們也知道不全內院的事兒。”

薛福聽了表情有些凝重,加快了腳步去見薛冒。

**

薛冒在書房裏焦急踱步,恨不得要把步子踱穿一般。

聽門外守衛說薛福回來了,薛冒迎到書房門口。

薛福快步進門對薛冒行禮:“小人參見侯爺,謝侯爺救命之恩。”

薛冒上前把人扶起,正要說話,卻見薛福臉色紅潤,衣著整潔,全身上下哪裏有半分剛從牢獄中出來的樣子。

這樣子跟薛冒腦中想象中薛福出獄後的狼狽可不太一樣。

將人扶起來之後,薛冒說了句:

“在刑部這些天苦了你了。”

薛福感動至極:“不苦,小人心裏記掛著侯爺,一點都不苦。”

看出來了,你確實過得一點都不苦。薛冒心道。

“你可有對韓霽說什麽?”薛冒不動聲色問。

薛福立刻搖頭,回道:“侯爺放心,小人什麽都沒說!”

“哦?”薛冒略感質疑,一邊打量薛福一邊說道:“你什麽都沒說,韓霽就這麽讓你回來了?”

薛福跟了薛冒半輩子,看他眼神就知道他什麽意思,定是覺得自己身上太幹凈了唄,薛福說:

“侯爺有所不知,那刑部牢房又臭又熱,小人想著回來之後侯爺定然要召見,怕身上的味兒熏著侯爺您,所以在路上去了一回湯店,不過小人可沒敢耽擱,粗略洗了一遍就連忙趕回來向侯爺覆命。”

薛冒點點頭,心裏這才稍微好受一點,原來是洗過了,這還差不多,又問他:

“那你在大牢裏可有受傷,快叫我看看。”

薛福說:“托侯爺的福,刑部大牢裏沒人敢對我動手,就連那韓世子也只敢叫人關著我,因此小人沒受傷。”

“沒受傷?”

薛冒心裏又不痛快了。

這韓霽冒著得罪薛冒的風險,不由分說把薛福抓進刑部大牢,什麽也不做,就那麽好吃好喝的供了這麽多天,然後又莫名其妙把人全須全尾的放回來了?

他閑的沒事兒還是吃飽了撐的?

薛冒這心裏怎麽就不信呢!

“你真什麽都沒說?”薛冒狐疑的看著薛福。

薛福被他看得渾身發冷,想到這位主子歷來多疑的脾性,薛福原本放松的心情頓時就緊張起來。

想到這裏,薛福忽然就在薛冒面前跪下,指天發誓:

“侯爺,小人對您的忠心,天地可鑒,若是小人在刑部大牢中有說了半句您的不是,就叫小人不得好死!”

薛冒居高臨下睨視著跪地發誓的薛福,像是在審視他話的真假,旋兒一笑:

“你這是做什麽,快快起來。難道我還會不相信你?”

薛福道謝:“謝侯爺。”

薛冒點點頭,說道:“你連日替本侯受罪,著實辛苦了,快回去休息休息吧。”

薛福在牢裏著實不怎麽辛苦,坐了這麽些天,好吃好喝好睡,一點罪沒遭,別說累了,身體還精力十足呢,又想在薛冒面前表現一番,說道:

“小人不累,用不著休息,這些天沒在府裏,回事處定有不少事積著,小人去……”

“不必了!”薛冒說:“你不在時,劉茂在回事處幹得挺好,府裏沒什麽事兒。”

薛福一楞,劉茂是副管家,他在府裏時就一直想擠掉自己,如今自己離開多日,正是給了他機會,看侯爺這神情,看來還挺信任他,薛福心中也是不快,但他是奴才,哪能挑主子的理,賠笑著應和兩聲:

“是,劉茂是挺能幹。”

拱手告辭後,薛福走到門邊又旋身回來,壓低了聲音對薛冒問:

“對了,侯爺。公主那邊……需不需要安撫什麽的?”

薛冒這人有個毛病!在外面若受了氣,回來之後定然是要發洩一通的,最輕的也得找個人動一動手。

從前的侯夫人說實話就是有一回被薛冒打得重了,落下了病根,這才早早離世,以為他娶了公主回來要收斂一些,因為這位公主雖然是前朝封的,可再怎麽樣也是公主啊。

誰知薛冒只是好了幾年,那幾年他還能勉強忍著不對公主動手,可後來發現公主也不跟皇家的其他人聯系,自己獨來獨往,宮裏幾乎都要忘記她這個人,薛冒漸漸的也就不尊重起來。

這幾年動手的次數也越來越頻繁,就去年和今年加起來,薛福知道的就有三回。

可憐那壽光公主是個悶葫蘆,本來話就不多,薛冒又以元郎君的生死相威脅,所以壽光公主被他打了也只會躲在房裏哭,有時候傷著臉,也會等傷養好了才出門,她這種行為,無形就助長了薛冒的氣焰,下手越來越重。

去年他自己受傷之前幾天,還用洗臉架子把壽光公主的小腿給打得不能行走,足足養了半年才好。

本來以為薛冒那處受了重傷,今後總該消停一些了吧,可薛福這才離開幾日,他就又動手了。

薛冒做的那些事情,但凡薛福只要說出去一件都夠他瞧的,所以薛福在牢裏才敢那麽淡定,因為他知道薛冒一定會把他弄出去,他們之間的秘密實在是太多了。

薛福這回也像往常一樣詢問,之前薛冒十分信任他,每回對公主動了手後就會讓薛福想點辦法安撫安撫,或者送點漂亮首飾,或者送點稀奇寶貝,總歸是這些討好的東西。

他以為這回也是像往常一樣,所以就多問了一嘴。

沒想到他話音剛落,就聽薛冒陰沈著聲音問:

“安撫什麽?”

薛福被他那陰狠目光盯得一楞,只聽薛冒冷冷質問:

“我竟不知你在我府裏安插了這麽多眼線?怎麽著?你是想回來收集證據的嗎?”

薛福被他冤枉了個透頂,趕忙再次跪下:

“侯爺誤會!小人,小人只是……只是……”

薛冒沒給他把話解釋清楚就不耐煩的揮揮手:

“行了,讓你退下沒長耳朵嗎?從今往後我這內院的事情再也不用你插手!”

薛福大為震驚,實在不懂怎麽就幾天的功夫,薛冒對他的態度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。

內院之事不要他插手是什麽意思?

“侯爺,我……”

薛福感覺自己要被棄,還想再努力挽救一下,可薛冒根本就不給她挽救的機會,對外喊了聲:

“來人。”

兩個護院進門聽候吩咐,薛福知道他們是來趕自己的,他在這個府裏伺候多年,向來都是最受重用的,還從來沒讓薛冒這般對待過。

若是給護院架出去,那薛福才叫丟臉丟到家了。

與其如此,不如自己出去。

薛福對薛冒磕了個頭,起身離開。走出內院的路上他一直在想到底怎麽回事,是他不在府裏時有人說了他的壞話,還是他做錯了什麽?

他經過一片池塘,在小池塘的倒影中看到自己完好無缺的樣子,這時候才回過氣兒來,知道薛冒一開始聽他說自己沒受傷時那質疑的語氣是什麽意思。

冷靜下來想了一會兒後,薛福終於明白過來,看來侯爺是不信自己在刑部大牢裏什麽都沒說。

而韓霽之所以在牢裏什麽都不對他做,也不問他,根本就不是因為怕侯爺參他的本,而是他的離間計,故意讓他好吃好喝的在刑部大牢隔離幾日,他深谙薛冒的為人,知道他全須全尾的回來必定會引起薛冒的懷疑。

可他這個時候想明白韓霽的用意也晚了。

薛福被嚇出了一身冷汗,回頭往薛冒住所的方向看去,不知道自己現在進去跟他解釋這是韓霽的計謀他會不會相信。

憑薛福對薛冒的理解,他十有八|九是不會相信的。

薛冒已經認定了他不忠!

他這些年為薛冒處理了那麽多對他不忠之人,當然知道薛冒的手段,一旦他認定自己背叛了他,他就絕對不會放過。

想起那些人的下場,薛福咽了幾下幹澀的喉頭。

不行,他一定要在薛冒下手對付他之前逃出去,可外頭天大地大,只要薛冒還在,他就一定會找到自己,他能逃去哪裏?

薛福的心中想起了一個人和一個地方,一個他剛剛出來的地方。

**

六月十九是觀音菩薩的佛誕,往年這日安氏都會到白馬寺中上香,今年也不例外。

而今年陪同的責任就落在了林悠身上。

林悠、安氏和韓氏一同坐在馬車裏,竇勤已經改名為韓勤,則跟盧霆他們一同騎馬。

很快就到了白馬寺山腳下。

今天是佛誕,來這裏上香的人還挺多,光是山腳下就停了好些個馬車。

白馬寺上山只有青石臺階,讓信徒走上山方能顯出對佛祖的敬意。

林悠扶著安氏,韓勤扶著韓氏,盧霆等護衛在後方隨行,一行人浩浩湯湯的上山去。

安氏畢竟年紀有點大,走了沒多久腿腳就有些累,好在白馬寺上山這一路建造了不少涼亭,專供年歲大的一些香客們歇腳。

看見前面有座涼亭,林悠讓兩個小護衛率先跑上去找幾個空座,等到安氏慢慢爬到涼亭處時就能立刻坐下。

他們來的挺巧,之前坐在涼亭裏的一撥人剛歇完腳繼續爬去了,多出了幾個空位。

涼亭裏還有兩處人在,一處像是一家五口,有說有笑;另一處是在角落,看衣著打扮像是一對母子,母親戴著帷帽,兒子靜坐在側,眉峰聚攏,心情欠佳的樣子。

林悠扶著安氏坐下,忽然角落裏坐著的那兒子忽然大喝一聲:

“隨你隨你隨你,說了你又不聽!”

聲音之大,讓涼亭中歇腳的人都不由自主看向他們。

安氏和韓氏對望一眼,心道:這孩子怎可如此暴躁對母親說話。

所謂子女孝順,一個‘孝’字固然重要,但那個‘順’字才是關鍵,不說讓子女事事順從母親,但至少不該當眾對母親呼喝吧。

安氏對韓氏搖了搖頭,原本是不管那對母女了,可沒想到那兒子還不依不饒的跟母親吵了起來。

“你又哭,又哭!我又沒說什麽,你別總是這樣嘛。”兒子語氣有些暴躁。

安氏最煩看見這種不懂事的孩子,可也不能倚老賣老,這涼亭也不是國公府的涼亭,大家都是在涼亭中歇腳的香客,她自然不能隨意出口叱責那孩子。

那母親躲在帷帽中抽泣的聲音外面聽得一清二楚,那兒子聽得不耐煩了,猛地起身:

“你要哭自己哭個夠!我去外面!”

說完便要走,被那母親拉住衣袖,帶著哭腔哀求:“大郎別走!”

那兒子委實不耐煩,回身想要從母親手裏搶回自己的衣袖,誰知動作大了些,他母親本身也沒有坐穩,居然被他拉得跌坐到地上。

就摔在林悠旁邊,林悠趕忙過去扶了一把,那家兒子見母親摔倒了,也趕忙過來,向林悠道謝後,接過母親,扶著坐到角落去,那母親看起來右腳仿佛有傷,走得不是很利索。

涼亭中的那一家人休息夠了就繼續往山上爬,涼亭中一時就剩下韓家一行和那對母子在。

那兒子把母親扶著坐下後,就一個人靠著涼亭柱子生悶氣,他母親則低著頭一邊揉腳一邊將手伸入帷帽中擦拭。

安氏看著那兒子,氣不打一處來,說道:

“母親身體不好,做人兒女的該多體諒,年輕人你這態度可不應該啊。”

那對母子往安氏看去,那兒子被路人當面叱責,整張臉都紅透了,嘴巴一張一合,似乎想要為自己辯解一番,可話到嘴邊又說不出來,於是臉越來越紅,負氣般垂下,當沒聽見。

那母親卻很心疼兒子,為他解釋道:

“多謝老夫人提醒,他對我挺好的。”

安氏嘆息:“唉,為人父母雖愛子,卻也不可縱子,有一是一,該如何便是如何,若是你一味縱容偏幫,最後只會縱得他無法無天。”

帶帷帽的母親慚愧低下了頭,她兒子見母親也被說了,心有不忿,對安氏懟道:

“這位老夫人與我們萍水相逢,何必說這些話來叫人心堵,休息夠了就上你們的山去吧。”

安氏見他不思悔改,還脾氣火爆說出這些無禮之言,氣道:

“你這小兒,當真欠管教!”安氏對盧霆道:“將他拿到我面前,今日須得教教他何為尊重。”

盧霆領命立刻動手,捏住那小子脖頸就往老夫人身邊押去,他兀自掙紮,可年紀尚小,又未學過功夫,哪裏能從盧霆手底下脫身,憤然罵道:

“你們這些土匪強盜,放開我!”

他母親也驚了,趕忙上來救自己的孩兒:“你,你們放開他。”

幾人推攮間,力量最弱的母親受了連累,被甩倒在地,頭上的帷帽歪在一邊,讓安氏等瞧見了她的臉。

那張臉上五官沒什麽特別,就是個眉心緊鎖,略帶苦相的中年婦人,不施粉黛,最吸引人目光的是她眼角和鼻梁上的那觸目驚心的傷痕。

原來這位母親不是因為矜持才戴帷帽,而是因為臉上有傷。林悠心想,而且雖然只瞥了一眼,但她可以肯定,那婦人臉上的傷絕不是先天自帶,而是後天形成,就是被打的。

安氏驚疑片刻就認出了她:

“你是……壽光公主?”

那婦人來不及站起來,維持坐在地上的動作就手忙腳亂整理帷帽,他兒子也嚇壞了,奮力從楞住的盧霆手中脫身,彎下腰去扶他的母親。

“沒事吧?”他問。

那婦人連連搖頭,低聲說道:“我,我們走吧。”

安氏卻叫盧霆攔住她,來到似乎有些不安的婦人身前,語氣篤定道:

“是……茗丫頭嗎?”

壽光公主姓趙名茗。

林悠的目光也緊緊盯著她,若她是壽光公主趙茗的話,臉上有傷倒是能對上!

“我,我不是。老夫人認錯人了。”那婦人在帷帽中的聲音略微有些顫抖。

安氏見過她的臉,再聽她的聲音就更加確定了,一把扣住她的手腕,說道:

“老太婆雖然老眼昏花,卻還不至於認錯人!茗丫頭,我是你韓家嬸嬸啊。你與元家二郎成親時,我還當過你的全福人。”

“不不不,老夫人認錯人了。”那婦人有些驚慌,拉著兒子衣袖說:“晨哥兒,咱們走。請老夫人放行。”

安氏還想再說什麽,被林悠阻止,林悠說:

“讓她們走吧,老夫人定是認錯了人。夫人、郎君見諒。”

盧霆看了一眼安氏,見她沒有阻止,便叫護衛讓開了路,那母子相護扶持著往山上去。

安氏的目光一直追著他們,直到看不見。

林悠喊她:“祖母別看了,都走遠了。”

安氏埋怨:“嘖,你就這麽讓人走了,真當我老眼昏花認錯人了不成?”

林悠扶著她坐下,哄道:“您火眼晶晶,精的跟那太上老君煉丹爐裏的孫猴子似的,哪會老眼昏花呀。”

安氏忍不住白了她一眼:“去去去。”

林悠看向那對母子消失的方向,說:

“我是見那夫人確實有難言之隱,誰落魄的時候願意被認識的人瞧見啊。您是好意關心不假,可也得顧及人家尷尬不尷尬呀。”

安氏說:“茗丫頭是公主!誰落魄她也不會落魄。”

林悠指了指自己的臉,問:“您沒瞧見?”

安氏知道林悠指的是壽光公主臉上的傷,說:“我就是瞧見了才要把她拉住問問怎麽回事嘛,被你給攪和了。”

林悠在安氏身旁坐下,說:

“我知道怎麽回事兒,您要聽嗎?”

安氏和韓氏都向她遞來不解的目光,林悠在她們的目光註視下,說起了自己曾經看過的劇情,以‘傳聞’‘聽說’的方式講述給她們聽。

聽得安氏惱火不已,拍著大腿罵起來:

“這薛冒若真如此作為,他薛家就離死不遠了!”

林悠對安氏比了個‘噤聲’的手勢:“您小點兒聲。”

安氏仍氣得不行,林悠說:“反正,我就是這麽聽說的。壽光公主也不知怎麽想的,公主之尊被那種渣滓欺壓,真是想不明白。”

“唉。”

一直沈默聽著的韓氏忽然嘆了口氣,說道:“可我倒覺得,壽光公主是身不得已,她畢竟是前朝的公主,當今官家是帶兵打進京城的,又不是她的親兄弟,她本就處境尷尬。”

林悠不解:

“可她當年不是嫁的元家二郎嗎?為何元家那邊也不幫她?她那個二字元晨不也是元家的子孫嗎?”

元家勢力在新帝登基以後不衰反盛,但凡能念及一點壽光公主與元家二郎的舊情,出手幫一幫壽光公主,她也不會遭受這般對待了。

“元妃和元家二郎是庶出,素來就不得大夫人郝氏的臉,這是元妃入宮做了妃子,元家二郎在元家的日子才好過些。”韓氏說。

她遠嫁多年,對這些陳年舊事記得倒還清楚。

林悠有些糊塗:“前朝的元妃娘娘不是嫡出,是庶出啊?”

“是啊。元家大夫人郝氏進門前,元家老爺就把從小伺候他的通房擡了姨娘,很是寵愛,那姨娘生了兩個孩子,一個就是前朝元妃娘娘,另一個是元家二郎。當今朝中的元貴妃是元家的三小姐,雖是嫡出,卻非長女。”

林悠恍然大悟:“前朝元妃娘娘和今朝的元貴妃竟不是嫡親姐妹嗎?”

安氏點頭,接著回憶當年:“當年元妃娘娘做主給她元家二郎說了壽光公主的親,公主和二郎琴瑟和鳴,相敬如賓,感情非常好,可今上的兵打入京城後,壽光駙馬也不知怎麽的,在街上被流箭射中死了。”

“那之後茗丫頭就守了寡,她是前朝公主,身份尷尬,孤兒寡母的依附元家,她與永平侯成親也是元貴妃撮合的。原以為是一門好親,卻不成想配了薛昌那畜生,也不知元貴妃做媒時,知不知道這件事,若是知道的話,可真是歹毒心腸,他們嫡房恨極了元妃和元二郎,竟連元二郎的遺孀都不放過!”

林悠聽著這些陳年舊事,也是被刷新了三觀。

扶著老夫人繼續往山上走的時候,對老夫人繼續問當年之事。

“元貴妃當年自薦入宮,陛下對她盛寵不衰,想來她定是有過人之處的,應該不會是那種沒有容人之量的吧。”林悠說。

安氏冷哼一聲,今日被壽光公主的境遇震驚到,勾起了她對舊事的回憶。

“元家三丫頭可不像她庶姐元妃那般有容人之量,三丫頭跟她母親一個性子。元妃去了之後,元家三丫頭自薦枕席得寵,元夫人做的第一件事,就是對元家老爺的那房妾侍趕盡殺絕,逼得她在房中上吊自盡。”

“元家二郎和公主成親之後,好端端的在家呆著,怎麽偏偏有兵攻城的時候出門了?還給流箭射中,這裏面若說沒有元夫人的手筆我還真不信了。”

林悠聽了這些陳年舊事,內心驚詫不已。

她之前還當元貴妃是個果敢有魄力的女子,為了家族興衰,有破釜沈舟的氣勢,可看安氏對她的評價,卻未必認可元貴妃的所作所為。

“元貴妃總是憑一己之力為元家謀到了前程。”林悠說。

安氏的表情卻有些玩味:“她為元家謀到前程不假,可也得看看她用的是什麽手段。”

“什麽手段?”林悠十分好奇。

“她……”安氏正要說下去,忽然打住了,看了一眼滿臉八卦的林悠,說道:“好端端的,你問這些幹什麽。不說了不說了。”

“別呀。”林悠哀嚎一聲。

安氏擺擺手,閉上嘴,表示自己什麽都不會再說,對林悠指指山上,意思是快到山門口了。

林悠沒聽到終極八卦,心中有些遺憾,不過今天小八卦也知道不少,晚上回去可以說給韓霽聽聽,跟他交流交流。

**

今天是觀音菩薩的誕辰,所以白馬寺上香的香客非常多。

安氏不喜歡仗著身份搞特殊,上香拜佛都是依次而行。

林悠跟在她身邊拜完了大殿中的所有佛祖後,便隨她們去後山聽禪。

安氏信佛,初一十五都吃素,佛誕日自然要來親自為佛念一場經文以表誠意。

白馬寺為了滿足香客們的虔誠,特地在佛堂東側建了一間念經處,安氏平日香火錢捐了不少,給自己捐出了個專門的念經位置,旁邊加一張凳子,她和韓氏就此坐下念經了。

韓勤和盧霆他們在院外等候,林悠沒心思念經,便到禪院的花圃附近去看看花,看看魚什麽的。

剛剛蹲下,就看見先前在涼亭中遇到的壽光公主和她兒子元晨,兩人像是剛拜完了佛,過來念經。

林悠看著元晨把壽光公主送進了念經處,自己則依靠在外面的廊柱上,目光空洞,悶悶不樂,不知道在想些什麽。

壽光公主為了他的安危,受薛冒威脅那麽多年,元晨不知曉這事,恐怕還以為自己母親是離不開薛冒才忍受的。

可這麽下去的話,他娘也不知還要遭多少年的罪。

林悠今日才聽說元晨的父親元家二郎的事情,從安氏的話中不難聽出來,元家二郎的死說不定是有些人蓄意為之,若是真的,那這一家也太可憐了。

猶豫間,林悠來到了元晨身旁,元晨從出神中回過神來,看見林悠,認出她是今天早上在涼亭中遇到過的人,知道她是衛國公世子夫人。

元晨不想與她有牽扯,站直後若無其事的走了,可走了一段路就發現不對,因為林悠一直跟在他身後,元晨走快她也走快,元晨走慢她也走慢。

眼看一條回廊都要走完了,元晨終於受不了轉身,用少年人特有的聲音對林悠問:

“你跟著我作甚?”

林悠對他燦然一笑:“自然是有事找你。”

元晨狐疑的打量林悠。

半晌後,禪院花圃中的一座石桌旁,林悠和元晨對面而坐,元晨雙手抱胸,眉頭緊鎖,心情不佳,語氣生硬的問:

“世子夫人找我什麽事直說吧。”

林悠見他神情不耐,倒是可以免去寒暄,正合林悠之意,但也不能上來就問候人家老母親,於是林悠說:

“元家小郎是個孝順人,特地陪母親來拜佛。”

元晨聽林悠說了句沒什麽用的話,猛地站起身要走,被林悠攔住,說道:

“好了好了,我不跟你廢話了。坐下,我真有事跟你說。”

元晨這才重新坐下,不過身子確實側著對林悠,一副林悠要是再說一句廢話,他立馬拔腿就走的樣子。

這孩子真是沒耐性!

既然如此,那林悠就不跟他客氣了,直接問道:

“你娘身上的傷是怎麽來的,你知道的吧?”

元晨原本聽得意興闌珊,以為林悠攔住他要說的大概就是一些要他尊敬母親,尊敬長輩的大道理,卻沒料到林悠說的是這件事。

他眸光略微閃爍:“世子夫人這是何意?”

年紀不大,倒學會踢皮球了。

“我的意思你難道不知?壽光公主應該不是第一次被永平侯動手吧?你想她今後幾年甚至幾十年都過這樣的日子嗎?”

林悠原本還想給他點心理緩沖,但這小子脾氣實在不好,跟他說得再客氣都沒用!

元晨果然被林悠這番直球的話問楞住了,他反應了好一會兒,才顫抖著雙唇問:

“你,你……你知道多少?”

林悠攤手:“基本上你知道的我應該都知道,你不知道的也許我都知道。”

元晨轉過身體,殷切的問:

“有什麽是我不知道的?”想起自己先前態度傲慢,元晨趕忙道歉:“世子夫人,恕晚輩先前無禮,您說的這件事情對晚輩很重要,請您務必對我知無不言。”

林悠不打算為難他,長嘆一聲說:

“我知道永平侯對你娘不好,那你知道你娘為什麽不反抗嗎?”

元晨神情略顯受傷,微不可微的點了點頭:

“是因為……我。”

林悠訝然:“原來你看出來了。”

元晨失魂落魄,語氣低落的說:

“看出來了。我又不傻,她說自己不願意離開薛昌是因為不想失去這個家,可我知道她是為了我,薛昌肯定用我威脅她了,所以她才叫我住到外面去……”

元晨說著話,將臉埋到手掌中搓揉幾下,讓自己更清醒一些。

“既然你知道,那你就沒想過把她救出來嗎?”林悠問。

元晨自嘲一笑:

“怎麽救?”

“我爹死了,元家對我們不聞不問,我娘說是公主,可卻是前朝公主,身份尷尬,薛家待我們再不好,除非拼了一死,否則我拿什麽救她脫身?”

“我也不是不敢拼了一死,哪怕跟薛昌同歸於盡我也願意,可我娘不願,她,她寧願過這種日子……”

“我能怎麽辦?又能怎麽做呢?誰能教教我!”元晨情緒激動,將目光轉向林悠,問道:“世子夫人,您能教我嗎?”

林悠想到書裏有關這對母子最後的劇情是,壽光公主被薛昌打得奄奄一息,元晨拿著一紙禦史的死諫書求到了太後面前。

由太後做主審理了薛昌一事,這才叫世間所有人認清了薛昌的真實面目。

書裏元晨告狀那時,永平侯府還沒有出如今的事,元晨都能告成功,何況是現在的永平侯府,有薛昌身體殘缺在前,薛家老夫人名聲敗壞在後,永平侯府如今氣勢大不如前,按道理說元晨只要去告,就一定會成功。

就不知這少年有沒有這個膽色。

“你娘雖是前朝公主,但終究是公主,封號擺在那裏,身份並不是你們想象中那麽尷尬,相反的,因為你娘的身份,今上還要更加禮遇才對。”

“我猜,一直在你們耳邊說你們身份尷尬的是薛昌吧。他想要控制你們,不想你們跟皇家有所牽連,因為那樣他就不好控制你們了。這個道理你應該能想明白吧。”

元晨點點頭:

“我明白了。可就算如此,我,我又該怎麽做呢?”

林悠說:“我記得你爹以前做的是言官吧?”

元晨想了想:“嗯,他做了駙馬後,確實在禦史臺當過一任諫官來著。”

“每個諫官都有一封死諫書,你以你父親的名義,用那封諫書入宮去找太後,事關你娘的事情,必須要太後出面才行,而且這件事不宜久拖,至少要在你娘身上的傷沒有消失之前,這樣你才能有證據向太後證明。”

林悠將方法告訴元晨,但他照不照做林悠就不知道了。

元晨很認真的將林悠告訴他的方法想了一遍可行性,著急皺眉:

“可我爹的東西都在我娘那裏,若是要拿勢必要經過她,可她若知曉,為了我的安危,定然不會同意的。”

好像是這麽回事,書裏的元晨之所以會成功,是因為薛冒把壽光公主打得奄奄一息,那時候已經沒人能管得了元晨,所以他翻了元二郎的死諫書上告。

可現在壽光公主雖然受了傷,可神志清醒的她肯定不會同意兒子為了自己冒生命危險告狀去的。

“抱歉,我沒想到這一點。”林悠略感遺憾的說。

元晨仿佛沒聽見林悠道歉,目光鑿鑿的盯著他面前那株白玉蘭花,好半晌才回過神來,回過神後,他便起身對林悠拱手作揖,一揖到底,這番行禮過後,元晨二話不說轉身就走了。

弄得林悠一頭霧水,在他身後喊了兩聲也沒能把他喊回來,沒辦法,只能由著他去。

本站無廣告,永久域名(danmei.twking.cc)